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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即苦痛。无苦痛者亦无爱。

《封神》,非常好的写作者教科书,因为它工整、清晰,尤其是人物刻画,手段简单但是很明白,角色行为逻辑一脉相承,事在人为,人随事变,并且刻意做了大的区分度,制造一系列的镜像对照,这在几场室内群像戏表现得尤为明显。说起来简单,要做好了,也很不容易。


这里的家国矛盾,这里的君臣父子兄弟相残,不是俄狄浦斯的,也不是莎士比亚的。俄狄浦斯展示命运的偶然、天道的无常,莎士比亚则重在隐喻政治,揭示人性,它们的重点之一都在于僭越;而影片中,纣王逼迫父子兄弟直接相杀,体现的是权力的转移而非毁灭,纣王弑父弑兄,虽假于他人之手,但这才是真正的僭越。封神世界观的天谴超越了自然规律,上升到人类的伦理道德规范,神仙们远离人世、断绝情欲,方能大公无私地维护天地秩序,他们法力高超,看似全知全能,却在人类波诡云谲的斗争中表现出边缘化和无力感,碍于天道本身的社会性而不得不将统治世界的权力下放,这才有了人主纣王,有了持封神榜的姜子牙,有了以人为主的叙述角度。纣王撕去温良恭俭让的假面,戮杀家人,侮辱先祖,是因为他借托妖得到永生,在未放弃世俗的前提下,就拥有了成神的可能;与其相反,姜子牙在得到“封神榜”这一权力象征的同时,便永远放弃了仙人的修为,所以他能抵御诱惑、完成使命。比干、姜王后和苏妲己是纣王的三个分身,分别代表信仰、理性和欲望,他们的形象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履行着“符号”的职能(很糟糕啊依然没有独立的女性角色),显然膨胀的欲望占据上风,和神的强大集于一体,欲望驱使力量导致悲剧,这就解释了翦商的必然性。


《封神》与其说是神话或历史,不如说是《荷马史诗》般的传奇,因为它舍弃了荒诞和玄妙,结合历史和文学的双重文本构建出一套粗成体系的人神共存的世界观,它也不具备历史的偶然性(就是权游爱玩的那一套),不会从情理上给观众带来意料之外的断裂感。这是少年英雄的传奇故事,分为出征-徘徊-返乡的三部曲,螺旋式地呈现了主角姬发的成长历程,他勇猛无畏、聪敏正义,他曾犯错,却不至于死,而且我们知道他终将凯旋。在这条线形叙事以外,他还是纣王、妲己和殷郊、比干,纣王和姬昌、伯邑考这两组博弈中最大的变量,承担着推动剧情转折的“点”的责任;而以他为代表,我们又能窥见王朝兴衰、英雄辈出、人神交战的众生之“面”。选择姬发为主视角是保守的,同时也十分巧妙。


当纣王野心暴涨、原形毕露,殷郊和姬发两个“儿子”,都表示了对他的背叛。不同的是,殷郊陷于崩溃和混乱,诅咒道“变成鬼也不放过你”,姬发则在精神父亲殒落后,回忆起童年时代田园牧歌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家庭生活,果断手刃纣王(大概没能杀死),愤然离去并得以回家。这一部通过两代人的弑父,两代人的死亡和重生,实现了“倾覆”的母题和“复仇”的子题,众神入榜受封、天下太平是最终结局,那么未来两部要讲的是,这些或暴戾、或绝望、或勇毅、或温善的人,该如何通过自己的方式来重建这一切,“倾覆”或“复仇”,凭借一腔热血即能做到,而“重建”需要更复杂、更精细的思维和情感。《封神》的三部曲能否将宽泛的大背景落到实处,也就看这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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