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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即苦痛。无苦痛者亦无爱。

【露中】负向地性(5)

各位久等。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好忙好忙真的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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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不明白,”王耀说,“你显然对我有某种期待,但你在期待什么呢?”

 

他的话音轻飘飘的,被雨一遮,几乎不剩下什么。

 

“我在想该如何最小化我的损失。”伊万答得爽快,“以及你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回报。”

 

“也许我会让你失望!”王耀尖刻地评价。

 

他似乎还没原谅伊万。不过伊万不在意,凭借王耀的处境和性格,他会听话的。

 

“那就努力!”伊万把手曲成手枪状,指了指他的额头,“我亲爱的,明天我将亲自宣布你的审核结果。”

 

青年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伊万本想开个俗烂的玩笑缓和气氛,看了看王耀的脸色,终于没有说出口。回到房间,他正准备给爱德华去信,忽然打消了主意。伊万花了一些时间自己着手确认王耀的录音。调查对他来说并不是强项,把现有的情报拆碎再分配给多个信息贩子,以便让这条通道的每个环节都不知事态全貌更让他头疼。他很快地算了一笔账,决定把这额外开支的钱扣到王耀未来的工资卡上。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王耀没有骗他。

 

与五朝会亲密、成员间有一定血缘关系的航运中介方,华裔的掌事者姓王,身后留下一子一女。矛盾的前因后果也同王耀讲的没有出入。

 

兄妹俩都标记为失踪状态。

 

消息到此中断,不过他心里已经确定了八分。这类甚至可以被称之为“丑闻”的阴私,不被严密掩饰是不可能的。年轻而无靠山的王耀显然没有渠道获知,除非他切身经历。另一个原因他不好说——究竟人心都是用肉做的!伊万·布拉金斯基自己也是有亲人的。

 

屋里全是烟味,他开了一会窗,潮气扑面而来,恍若置身水上。那种阴郁而爆裂的雨声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直到他入眠,这丛林的心跳都在迷蒙的梦境中徘徊。在这里,乡镇是中断的、不连续的,依靠浓密的树林缀连,居民区和原始森林似乎从来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大雨从天空中豁开的大口子倾盆而落,支出去的一角屋檐下,密匝匝的水泡在杂草间升腾又破裂。好像能听到草木疯狂生长的声音。伊万怀疑等他醒来,植物便会自窗户的缝隙长入房内,堵死每一寸氧气流动的空间,将他生生闷死。

 

接着他梦见王耀。王耀赤着脚在雨里奔跑,向他大声呼喊,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伊万试着跋涉过泥泞的积水接近他,一条不详的蛇缠住了他的脚腕。

 

 

早餐被送到每个人房里来。西式的面包、煎蛋和咖啡,在酷热而多潮的空气中浸过,变得绵软而味同嚼蜡。他们告诉他阮氏玲忙于工作,要到午后才能接待他。对于阮家的怠慢,伊万并未(至少表面上)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由于睡眠和令人满意的调查结果重新振作起来的头脑正在有条不紊地组织着日程。

 

“会面地点在哪里?”他问。

 

“您可以自主选择。”那人说,“当然,是在我们可控的地盘里。”

 

伊万报出自己原住的旅馆的名字,那人似乎有几分惊讶,但还是告诉他,附近地下拳场里有可以进行面谈的房间。

 

哈,果然。

 

他们在走廊里碰头。王耀迟疑地举起一只手,打了个似有若无的招呼。伊万先走到他身边,手在他后颈又像胁迫又像亲昵地捏了捏。一个心照不宣的认可。

 

“恭喜你,王耀先生。”他温言温语,随后快走一步和托里斯并排。

 

他的助手一脸不解。

 

“你怎么试探他的?”托里斯扯了一下伊万的袖子,冲他使眼色。

 

伊万笑得很亲切,右手卷成圆筒,在下腹的位置晃了一下。

 

托里斯半懂半不懂地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眼珠子突出来。

 

“我操,”他忍不住骂出声,“老板,你到底在寻思什么玩意儿!”

 

“你也想试试?”伊万斜他一眼。

 

托里斯如临大敌地往边上蹭了一步。无奈走廊只这么宽,他躲不到哪儿去。伊万是笃定要坐副驾驶后的位子的,而究竟不能让王耀坐前排!让他俩坐一块儿,托里斯不大放心,但又毫无办法。

 

算了!生死由天定。

 

 

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那座旅馆门口已打上了封条。再走了百多米停下,托里斯抢先下车,殷勤地帮老板开门,眼睛不时瞟周围的动静。

 

“看到了吗?”伊万低声问他。

 

“嗯。”托里斯说,“你的八点钟方向——进这里好像要搜身,不准带武器。”

 

“那就搜。”伊万伸了个懒腰,“啊,我想去买点芒果吃。”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伊万只是摊开手,很像那么回事儿地说:“既然阮小姐一时半会儿还赶不来,我去街对面买些新鲜水果,等会再进去,可以吗?”

 

“您需要……”司机谨慎地开口。

 

“不了。我有个很好的保镖。”他重重地拍拍王耀的肩,低头快速地动了一下嘴唇,“冷的还是热的?”

 

“冷的。”王耀道。

 

“好,麻烦您给他找一件趁手的刀具。”伊万用大拇指指指王耀,“我们很快回来。就由我的助手先和你们谈一会好了。”

 

对方同意了。

 

“不是……”托里斯这下真哭笑不得,“老板,你还没给打怕?”

 

“你知道我是急性子。”他十指交叉,手背向内推出双臂活络了一下筋骨,“有只耗子咬在屁股后面,我吃不下饭。”

 

 

他的外套是伊万借的,款式宽大,藏得住一把身体侧面上的短刀。伊万领着他,怡然自得地走向跟踪者战立的方位。那人低着头仿佛在挑水果,戴一顶当地人常戴的竹笠时的帽子,衣衫也朴实。

 

“你喜欢吃什么?红毛丹,还是榴莲?”伊万胡乱点一圈小摊上的商品。

 

王耀耸耸肩:“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小事都这么听话?”他笑了。

 

“自然。我的命都是老板给的。”这话听着好像挖苦。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伊万挑了两个熟透了的大黄芒果,“当街吃掉补充点水分,嗯?等下要干活了。”

 

小贩用刀子在表皮划开一道长口,接着橙黄的果皮如花瓣般一条条剥落,露出颜色更深的花心。伊万痛快地咬着果肉,吃得汁水四溅。王耀则心不在焉,到最后果核上还黏着厚厚一层。吃到七七八八,伊万恍然大悟似的开口:“我这记性!能不能去托里斯那里把我的打火机拿来?”

 

王耀抽动了一下嘴角,妥协地离开了他。

 

 

王耀爬上一排民居用作露台的二楼,隐住气息躲在楼梯拐角处透过空空的窗框往下观察。伊万慢条斯理地向他走来,还不忘挑起一边眉毛愉快地致意。他不知道伊万使了什么招数让跟踪者敢咬得那么近,或许他“饶有兴趣”地同小贩询问了一个地点,或许事出反常的孤身行动使对方敢于冒险。

 

总而言之,运气不错。那个倒霉蛋浑然不觉地踏上了这段楼梯。伊万在他身旁止步,王耀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人持抢一步步走来。这样看对方有一张五官极普通的脸,意外的年轻,一双平淡的眼睛,身体轮廓似淡得抛入人群就再也无法发觉。

 

霰弹枪不适合面贴面的近战。

 

男人踏上最后一级阶梯,警惕地要过转角。王耀毫不给他犹豫时间,咬住刀柄起身从五级台阶上跃下,膝盖着地重重压在男人胸口,一瞬的重力冲击使得男人仰面倒地,闷哼一声就要拿枪砸他的头。王耀角力压住他手臂,刀锋急转而下,猛地刺穿对方手腕。

 

手指不可抑制地放松了,王耀把枪踢开几步以防被再次拾起。但男人力气极大,一面挣扎着试图起身一面用另一手攻击。王耀个头小,被逼得险些摔下去,这么点距离也使不出什么招式,他硬生生用膝盖骨对着男人下巴和小腹各是几下,脚踩住剩下一手又狠狠向肩胛骨缝间捅了一刀。

 

那人嘶声惨叫,王耀不知所措地扫了眼抱臂观战的伊万,得到肯定答复后劈下一掌把人打晕。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嫌弃地擦了擦T恤上的血迹。

 

擦不掉。

 

王耀后悔把对方拖进这个距离了,衣上染血无疑是一面鲜亮的旗帜,目前这模样被当街枪毙都不成问题。伊万拧开矿泉水瓶子往纸巾上倒了一点递给他。

 

“合格了?”王耀问,利落地脱去血迹斑斑的外衣。

 

“还没结束。”伊万说。

 

直接灭口未免太不合算,也容易落人口实。伊万剥了男人的上衣割成条状,先止住出血,又结结实实地把人绑成个粽子。尽管现实里遇到不多,他仍是因童年时代看过的三流影视而有些后怕,上上下下地搜遍,连嘴巴都掰开来查一番,唯恐人藏了毒一会就自尽,半点问不出来。

 

忙了半晌他总算大功告成,踢麻袋似的把男人踹到墙角。对方仿佛有些清醒了,半睁开眼睛呜呜地叫着,无奈布条质量太好嘴里又塞了东西,只好愤懑地瞪着他。

 

伊万换了条腿跪下,用最后一张纸巾抹干净脸上溅到的血,手动摆出自认为富有亲和力的笑容:“能冷静思考么?”

 

他也不管对方满脸憎恶,冲王耀摆摆手。青年不情不愿地磨蹭了片刻,才学着他的样子掰出假笑,背书一般说:“听好,我们算是一路人,还是老生常谈,我说什么你答什么,老老实实,否则性命不保。若你想做烈士,我乐意奉陪,可不缺折磨人的法子。你做这个活,也知道布拉金斯基和麻雀山的惯例是什么吧?就算你当真铁骨铮铮,现在可是高科技时代,你的经历无所遁形,你真能毫无顾忌?”

 

好笑,但也不算太烂。伊万想。

 

王耀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笑笑:“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点我相当理解。”

 

人不经夸。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头。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忘了告诉王耀这是个被满门灭口的可怜鬼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注意到男人眼中流露出恐惧。

 

王耀也觉察出伊万神情变了,不好再说下去。伊万瞧着冷静,心里却翻起千层浪。妈的,该转换方向了。托马斯·哈斯尔不过是个遮人耳目的活靶子,且不论他这样三言两句就被抓住把柄,分明死人的身份却还记挂着“情”,这小伙子说不准被蒙在鼓里,连家人已故都不清楚。

 

要跟踪他伊万·布拉金斯基,哈斯尔明显不够格,敌人不是傻瓜,这招声东击西定然别有所图。不必告诉这年轻人真相,虚假的把柄充当鱼饵足够。

 

“托马斯·哈斯尔?”他问。

 

年轻人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伊万扯下他口中的布条,“你跟踪我们,图什么?”

 

他要看男人的反应,看他是否知道被利用了。逼供他干过不少回,翻来覆去几句话,骨头软的人不逼迟早也招,死鸭子嘴硬的到死都不开口。提问前的威逼利诱就是一个传统过场,对付初出茅庐的小家伙倒还大有裨益。

 

又是相当无聊的历来仪式,男人笃定地摇摇头,眼珠子往上瞟,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伊万差点儿哑然失笑,觉得双方这场对话的每句台词都跟着俗滥的电影剧本走,既然要对戏,就非来个全套不可。他不得已拿枪抵在男人脸上,故作严肃道:“你担心什么?你的同伙和老板不会放过你?不必多想,我们也一样,你全盘托出,就是我们的人了,谢你都来不及。”

 

他总觉得自己满腔嘲讽,但年轻人似是被说动了,迟疑不决地无声翕动嘴唇。伊万马上乘胜追击:“说吧,这里没别的人……”

 

他被这一晚的事儿整得头疼,说话气忿忿里还夹着笑意,实打实把吓得不轻,慌忙颠三倒四地招了个底朝天。伊万费力去除男人嘴里诸如“求求你”之类的硬核碎皮,榨出一缕细细的果汁来。哈斯尔从少年时就遭遇绑架,经过基本训练后受雇于人,在此之前出过外勤,但这回是首次单人行动。

 

“谁绑架的你?难不成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伊万嗤之以鼻。

 

哈斯尔竟然眼神一亮,哀求他能不能给琼斯去信,请他转告家人自己一切安好。王耀闻言,慢慢地叠起双手,背过身去不看他。

 

他一问三不知。见过所谓的“教官”,然而再上一层的人员一概说不出。平日住在所谓的“宿舍”,地址被严密保护,出入都依靠密闭的军用运输车,有任务了便任凭上级指派。近十年,他在这世间唯一拥有的只剩下父母取的姓名。

 

他以为伊万认识哈斯尔家的其他人。

 

“问完了?”王耀问。

 

“嗯。”伊万说,“你有听说过吗?这样一个组织?”

 

“从来没有。”王耀瞥一眼年轻人惶恐不安的脸,“他不可能说谎。你要拿他怎么办?”

 

伊万把马卡洛夫交到他手中。王耀低头看着那柄枪,哑然失笑。伊万没有多说一个字,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王耀蹲下来,贴着年轻人的耳朵说了什么,然后他正对着哈斯尔的太阳穴开枪,出血量很少。年轻人的头歪到一边,临死时的表情很平静。伊万冷眼望着王耀站起来走向自己。

 

 

托里斯·罗利纳提斯舀起一把水扑在脸上,眨眨眼睛,终于觉得清醒了点,睡眠不足带来的困顿随着冷水流入下水道。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脸。

 

来越南后他就没睡安稳觉!本以为兴致缺缺的老板总算打足精神准备主事,这家伙竟然带了那个新认识的小白脸出门闲逛,把他一人抛在这里。阮家送来接洽的男人讲话活像一块圆石,滴水不漏的,他大约估摸出对方亲信的身份,按伊万的指令大致说了几点诉求,请他先行考虑,男人只是不断点头。

 

“还是等阮小姐到了,请布拉金斯基先生详细解释吧。”然后倒酒。

 

他没被这效率气吐已经算好的了。

 

托里斯本就不会拒绝,被拉着多喝了几杯,脑子里顿时天南地北都快分不清了。以防被诱骗着签了什么圈套合同,他随便编了个借口溜出来洗把脸定定神。说实在,阮家的态度叫他心中没底。伊万抛给他的第一个主题就是他们很可能竭尽全力都无法成功“调解”,他们愿意为此少拿佣金。这最基本的前提要求连一点松口都没有。

 

扔掉纸巾,他扭头的时候看到了身边一个娇小的东南亚女孩。她对着镜子专心致志地画眉毛,鼻翼边几颗细小的雀斑。对上目光,她给了托里斯一个甜蜜而羞涩的笑容。

 

恐怕还没成年吧。他心里嘀咕,又见她步子不稳,好心地伸手扶住女孩肩膀,用英语问:“你还好吗?喝醉了吗?”

 

“我没有。”女孩的嗓音听着有些稚嫩,但话语很清晰,“谢谢你。”

 

托里斯刚刚转身就听见女孩子“哎呀”一声,什么东西骨碌骨碌滚到地上,好像是一小件化妆品。他自然地弯下腰去帮她捡,忽然左肩一沉。

 

白亮亮的刀子架在他肩颈,隔着薄薄的衬衫也一阵冰凉。压的力道很重,若这人下狠手,他的肩都要被劈开。从外观来看刀身不薄,偏偏持刀的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请不要动,罗利纳提斯先生。”女孩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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