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cipline

爱即苦痛。无苦痛者亦无爱。

【露中】全球变暖

国设露中 无实质内容短打警告

 

 

伊万·布拉金斯基赶到北/京时才知道王耀已经南下度假,这几乎不像是他的作风。但当他不得不通过一道道繁琐手续,在三十多摄氏度高温下转机转车,抵达那个沿海城市后,来自极北的他才知道王耀绝对是故意的。与故乡天壤之别的燥热气候固然烦人,被王耀识破突然来访的小计俩更让伊万恼火。

 

前台果然给他准备了房卡。伊万刷开门,久违的冷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他怀着小小的报复心理,一面走一面扔下行李,脱下衣裤,满意地看着地毯上一片王耀厌恶的狼藉。他空出手试了试办公桌下的抽屉,一个个锁得同藏了金子一样。

 

最后他看见了王耀。穿着松垮垮的T恤,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墨镜盖住大半张脸。伊万走上前,王耀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对面的躺椅:“坐。”

 

伊万叹口气,扳过东方人的下巴颏儿,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王耀没有拒绝,他抬起墨镜,故作出一点惊讶:“万尼亚?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

 

“嗯。”伊万笑一笑,“怎么突然会从北京跑出来?”

 

“那你又为什么从莫斯科偷跑出来?”王耀强调着“偷”的字音,“还没戴口罩。”

 

他当然知道他们并不能感染病毒。于是伊万偏过头,眨眨眼:“小耀,天气够热了。冷笑话起不了作用。”

 

王耀支起身子替客人倒冰镇的大麦茶,领口里掉出的一截肩比空调更能激发清凉的感觉。他用对付青瓷器的优雅手法收拾完酒店的玻璃器皿,懒懒地说:“今年的暖气团太弱了,出梅晚,雨一停就立刻热起来。”

 

他的动作停顿了:“梅雨季节好容易过去,怎么能不出门晒晒太阳。”

 

伊万接过玻璃杯,若有所思地晃了晃里头泛着一点暖黄的茶水:“小耀,这可不是松懈的好时机。当下谁都是如履薄冰。”

 

王耀静静地回望着他。金黄的、龙一样的眼睛带着一丝嘲弄。伊万不禁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懂得自己在做什么。不等他再次开口,王耀竖起一根指头:“不谈大事。我们的规矩。”

 

伊万耸耸肩表示赞同:“那么,说些别的?热得叫人发昏的天气怎么样?”

 

王耀把头靠在玻璃上,皱起眉头:“全球变暖了。”

 

“是个好兆头。可琼斯从来没有相信过。”伊万说。他过滤掉心中一串串的疑虑,一心一意地设想着北极冰川融化,北极熊顺着碎冰漂到东海上的情景。那时王耀的表情必然十分可爱,依他的性子,恐怕会建一个大型的自然保护区让动物们安然相处,说不准还想把伊万关进去。

 

“这或许是一个骗局。”王耀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但为什么不相信它呢?这是把我们联系起来的、最和平的方式了。想想看!气象大会是多么安详而正义的场合,为全人类的利益暂时忽略针锋相对的立场……漂亮的大同社会。”

 

他的语气过分激动了。王耀不耐烦地打了个休止符,温润的面具重新覆上了脸:“好了伊万,我总喜欢一厢情愿。理想比现实和谐多了。”

 

“但你放弃不了的,对吗?”伊万将喝空了的杯子推回茶几中央,指尖沾了薄薄的水雾,他注意地观察王耀的神色,“一些荣光、尊严、利益、不忿。即使给你一个机会,你依然关注的是最有利于自身的东西。”

 

“你说得对。”王耀的声音疲惫极了,“我不是完全站在自身文明的立场上。我的出发点是国家和人民,这是我们不得不遵守的世界法则。即便南北极再也没有任何冰的痕迹,真正的联合也是不存在的。”

 

伊万开始喝第二杯茶。他故意不主动提出话题以揣测王耀的下一步企图。太阳正在头顶,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长久地,他听见王耀摘下手表放在茶几上的“叮咚”声:“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伊万。”

 

他起身走上前,闲散地坐在对方的腿上:“既然来了,做一点其他事?”

 

“然后呢?”伊万从善如流地搂住他的腰,解下长发上束的头绳。

 

王耀想了会儿,手掌贴在他裸露的大理石般光洁的胸膛上:“吃晚饭。还可以喝几杯酒。”

 

“天,你说这话简直像琼斯那个混蛋。”伊万挑起一边眉毛。

 

“我们可不实兴软绵绵的鸡尾酒。”王耀说,他忽然绽开一个孩子气的、狡黠的微笑,“说起阿尔弗雷德,他之前也说想来。”

 

伊万的呼吸停滞了一刻,但面上仍不为所动。

 

“我告诉他,”王耀专心地用手指绕着伊万银白的卷发,“他每经过我们的一个市,都要隔离两周,每天还会像做木乃伊似的把试纸捅进他的鼻子取样。他就没再联系过我。”

 

伊万哑然失笑。他顺着王耀的颈侧吻下去。这回他开始相信王耀多少还是爱他的了。

 

 

 

他是猛然清醒的。酒店厚厚的遮光帘开了一条缝,露出将夜未夜的、朦胧的暗色。王耀支起身子,感到加速的心跳正慢慢复归原来的频率。

 

“做噩梦吗?”伊万问,把手搭在他的一缕发上。

 

“没什么。”王耀轻描淡写地说。伊万保持着仰卧的姿势,目光从他的脸一点点滑落到腰际。当他们肉体上的距离无限接近时,总有什么横亘在灵魂之间,于虹膜外架起一层冷淡的屏障,使得再热烈的温存都含了轻浮的意味。他们在非正式场合连国事都不愿提及,更别说触及那破碎的、回忆的影子了。

 

他俩都不饿,终于也没有喝酒。海风褪去了白日里张狂的粉饰,偃旗息鼓地伴着游人的脚步曳行。于是他们去散步,挽着彼此的胳膊,融入海滩上成百上千的普通恋人的队伍中。

 

伊万一直认为王耀是他认识的人之中最特殊的一个。没有谁可以像他一样花五千年的时间意识到自己的种种弱点,再把过往倾覆于废墟上建立新的大厦。他以人某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但并非使人作呕的圆滑,倒像是旧的一杆秤,一头是商品,一头是砝码,斤斤计较却明码标价,脊梁骨挺得笔直。他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买卖。伊万期待着图穷匕见的一刻。

 

“继续下午的话题?”伊万懒懒地说,“假定全球变暖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会发生什么?”

 

王耀眨眨眼:“臭氧层空洞、生物灭绝。这都说厌了。来聊点有益的事吧。”他压低嗓音,使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对话内容:“派军机去北方视察,可是一笔挺大的支出。”

 

伊万的太阳穴跳了跳,他随即放声大笑:“小耀!是你先说不谈大事的。”

 

“没有定论的事不算大事。”王耀领着他绕进一条幽静的游人路径,这里几乎没有游客,“何况你肯定瞒不过别人……长年不冻的北极航线,一笔出色的生意。”

 

伊万揣度着他的意图,认为单纯地要求减免买路钱可不会在如此场合提出。这更像是一个刺探了。

 

“事关我们的部署,你不会不知道,小耀。”伊万攥紧他的手,戏谑地说,“能够告诉你的,你一定全盘通晓。我还没有瞒天过海的能力。”

 

王耀急匆匆地扫了伊万一眼。人越来越少了,他们走过一丛装饰用的灌木,一对情侣正在其后拥吻。听不清的喃喃细语。

 

“恋爱的气息。”伊万评价道。

 

“我们的关系也这样好吗?”王耀问。他凝神地注视着不远的海水,浓寂的夜色中是真正的海天一色。

 

伊万迟疑了,但他还是怀着侥幸道:“也许比七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新的高峰。”王耀模仿着播音员字正腔圆的语调,他回过头来,细碎的光点蝴蝶似的扑闪在他清俊的五官上,“你觉得会到达极点吗,嗯?”

 

伊万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自顾自接口:“不会的,伊万。这座山峰没有顶点。我要它没有至高点。气候变化的同时我们也必须改变了。真正攫获人性命的不是病毒,是并发症,我们都看到了。”

 

“他们深陷并发症的困扰……哪怕病毒如今似乎已不再猛攻。”伊万陪着他向海走去,“要八月了——秋天,冬天,一年又要过去了,快得很。”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王耀的声音温和下来,“我们在等待一个时机。全球变暖只是一个中间状态,病毒爆发的高峰期还没有到。高温可以融化有形的围墙,但拦不住无形的坚固的藩篱立起。猜忌和矛盾愈演愈烈,而我们绝不能如此。”

 

伊万没有回答。他长出了一口气。

 

他承认几个月未面见王耀让他不安,情势随时随地的急转叫人如坐针毡。他急切地需要一个承诺,一个足以抵御外界侵袭和诋毁的承诺。王耀无疑给了他这个承诺。不是永远的,但毕竟是现在时。他们牵着手站在海滩上,任凭潮水来往,流连地拍打脚踝。

 

月亮很好。

 

许久,伊万·布拉金斯基低声道:“在想什么,我的小阴谋家?你在思考如何操控世界吗?”

 

王耀摇了摇头,他微微地笑了。

 

“我不能操控世界……带来毁灭和重生的,是潮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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